曾经是史上最佳、全民偶像,登上过巅峰,跌入过低谷,一直在奋斗,从来没放弃,人生便不该有什么遗憾。我们还能苛求他什么?我们只希望他现在就脱下那双本不该套上的红舞鞋,自己想舞就舞,想跳就跳。 奥运会之后的庆功会,兼具批斗会功能。与那些胸前戴红花,满面泛红光、在前排显著位置就坐的奥运功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没能完成组织上交待的任务的败军之将们坐在边边角角,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。北京奥运会的庆功会上,田管中心就享受过这个待遇。最近四年,他们卧薪尝胆,决心一雪前耻。
有这个背景,关于刘翔昨天伤退的疑团大致可以烟消云散,甚至本来就不需怀疑和不解。他在田径直道,拼体力和技术的项目上捅破一片天,打破过神话,作出的贡献震古烁今,创下的伟业惊天动地,怎么样的荣誉都配得上。
潮涨也有潮落,美人总有迟暮,英雄难逃末路。有了八年前的刹那芳华,四年前横遭变故的刘翔就该有资格作出自己的选择。纵使他有通天彻之能,他也是肉体凡胎,逃不过两种结局:倒在栏架前,自己有无尽遗憾,旁人有无限伤感;在跑道上越走越慢,被新人一个个超过,声声叹息,阵阵唏嘘。一声暴喝吓退十万雄兵的英雄,都经不起岁月的消蚀,要么马革裹尸,要么终老于户牅之下,跟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徒一样的结局,那是逃不过的宿命。
刘翔也逃不过。他在七年前就恳求过大家,不要把期望和压力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,给他一点自由,给他一点宽容。但可能吗?他是中国田径千顷田里一棵独苗,田径四十几个项目就他这点盼头。他被套上一双红舞鞋,一刻不停地旋转、舞蹈,身不由己。看他那块穿越两届奥运会的号码布:1356,都那么直截了当,不带一点含蓄。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,形形色色的人在不停地给他肩上的担子里加码,要他多拉快跑,其他人的担子才能轻一点,大家的日子才能滋润一点。
刘翔好不好,问问局领导;刘翔行不行,问问孙海平;刘翔伤没伤,问问赞助商;伤势大不大,问问冬日娜。除了最后一句是恶搞,前面都是实话实说。刘翔不想谈恋爱?不想在金茂大厦顶上品红酒看外滩?不想到人民广场喂鸽子?罗切特的老娘说,儿子很忙,忙得没时间谈恋爱。罗切特再忙,忙得过刘翔?刘翔属于上海,属于中国,属于领导,属于赞助商,属于亿万粉丝,属于所有人,唯独不属于自己。他是国宝,除了被严加保护,还被无限制开发利用,直至榨干。
不必责备刘翔身边人的竭泽而渔。他的阿喀琉斯之踵也是中国体育的阿喀琉斯之踵。我们靠人摆平了举重体操乒乓羽毛球之类;靠钱摆平了赛艇、击剑,帆船;靠钱和人,摆平了游泳。靠钱能摆平的问题不是问题,但我们在竞技体育之母、奥运金牌大户田径上,不管是靠钱还是靠人,都摆平不了,这是个真正的问题。
多少年来,我们还只能在女子三铁、男女竞走这样苦大仇深的项目上避实就虚声东击西,讨一口残羹冷炙。刘翔寄托了全部的希望,承载了全部的重托,荣誉属于他,重担也属于他,他就不再属于他,除非我们强大到在主流项目上群星闪耀,强大到赞助商找代言人要挑肥拣瘦,强大到体育官员不必把所有的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,强大到派谁上阵都成了烦恼。
旁人无法理解刘翔现在的心情,如果他知道博尔特在替他惋惜,世界主要媒体在替他遗憾,国内网民惊人一致地安慰他时,他可以欣慰了。曾经是史上最佳、全民偶像,登上过巅峰,跌入过低谷,一直在奋斗,从来没放弃,人生便不该有什么遗憾。我们还能苛求他什么?我们只希望他现在就脱下那双本不该套上的红舞鞋,自己想舞就舞,想跳就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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